冲古

渐是不欲与人说梅郎,逢问笑答归来或有期。

【靖苏HE】饰邪(上)

^七夕贺文,愿鹊衔宝珠,桥通阴阳。
^民国AU,鬼神系列。
^分上下。
^挖个小坑,甜的~
^犹怕夜归故人冷,梦中拾柴雪掩灯。

(一
雪覆荒岭。
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无穷无尽,穿过枯枝虬结,没过野草藤蔓,轻柔而冷漠的织就一张绵密大网,和着默然不语的猎猎寒风,将目之所及处本该有的生机尽数收罗,一一拂灭。身处萧瑟的天地之间,眼观四面不见走兽,耳听八方不闻鸟鸣,连时间仿佛也冻结于此。
雪已经积至膝下,随意搭在肩头的银灰云苍绣纹披风根本挡不住来势凶猛的寒意,单手撑着赤红纸伞的俊雅青年却似乎对这生魂难以忍受的酷寒浑然不觉,他低垂着眼睫,淡然往前行去,不惧雪下或许存在的坑洞,亦对几丈外的峭壁视若无睹,即使哪怕只要足下稍是不稳,便有八分可能滑落坠入底部黑雾翻滚的悬崖。
毕竟是他自己的埋骨之地,他又怎会不熟悉地形。
只是也有些许不同。
那原是坟茔的地方,不知何时已被撤去了墓碑,刨去了坟包,被人在原地上起了一座略显简陋的木屋,就这样孤零零的兀自立在荒野之上,如今大雪覆顶,便添了几分轻描淡写的凄清。
青年抬起眼睑,一双水波粼粼的凤眸中不见丝毫愤怒。他静静地站在木屋前,细致打量着每一个部分,较之于常人更显苍白的清雅面庞上甚至浮现出隐隐的怀念之意,直到有几缕灯影从屋后泄出,他才唇边噙着抹微笑缓步上前,表露出的自然与温和像是与那影中晃动的屋主人熟识已久。
“在下途经此地,不知可否冒昧借地休息一晚?”
背对着青年的男人只穿了一件暗金色的薄衫,被挽起的雪白衣袖下是筋肉分布均匀的小臂,而他面前的雪地上竟然堆着不少还未劈开的木柴,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他也只是身形微顿,堪堪停下了正要挥下的斧头,随即就头也不回的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去砍他的柴了。
青年弯了弯凤眸,却没有按他说的那般立即进屋躲避风雪,而是俯下身来扶正路边歪倒在雪地里的油灯,又伸出两指拂去灯罩上将油灯光亮遮掩了一些的水雾,他知道,男人便是靠着这点橘黄的灯光在附近砍柴的。
以前用的是蜡烛,风轻微一舔便能熄了灯,男人就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跑过来点灯,等有了光再继续回去劈柴。
一年又一年,始终在这个感受不到时间的地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青年在之前的许多年里都是坐在一旁看着男人机械做完雪下寻木、劈好柴火、抱进木屋这个流程的,而他从一开始的试图阻止到最后的沉默放弃,却也没用多长时间。
面对男人的本能和执念,他能做的不过是从不断发展的现世带来一盏油灯,换去那些经不得风吹的蜡烛,即便知晓男人作为一魄感受不到劳累,除砍柴之外不会注意任何旁的事情,更不会认得日日来此处的自己,他仍是执意给男人换了灯。
这不过是减轻他这个旁观者的痛苦罢了,他从来都清楚,只有找到最终的解决办法,才能将男人从这无尽的执念中解脱出去。
青年眼睫微颤,指尖不自觉得搓动几下。
他找到了———不知朝代更迭天下易主了几个来回,他终于在送完那盏油灯后找到了办法,于是十年间他便再未踏足这里,而是专心为未来的计划部署。

(二
正对着总医院的那条街上有家白事店。
门面并不宽敞,窄窄的一间,黑底白字的招牌低低的悬在挂着面小镜子的门框上,跟周边精装修的小卖部和餐馆一顺溜儿的看下来,实在是说不上十分打眼。入秋后就时不时下起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顺着微微翘起的檐角落个不停,底下刷着深色油漆的木板门一早就被搬了开来,只是屋子里四面无窗,难免有些昏沉,这时借着点不甚明亮的天光一眼望去,倒是勉勉强强看得出房子是老式的前后结构。
小店儿外未清理干净的枯枝黄叶被风拖出了哗啦啦的响声,黑色的雨伞下是行人的匆匆神色,十字路口上堵着的车队此起彼伏的鸣着笛,短促刺耳,也明晃晃的昭示着车主的不耐。
这是要下大雨了。
穿着蓝色小毛呢的招待倒也是机灵,趁着天还没完全暗下,早早地点上了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挖出来的煤油灯,照亮了尚且昏暗的一方小天地。
前厅里一张小小的玻璃柜就摆在靠墙的地方,里头整整齐齐的立着各式各样的宝塔白烛莲花灯,两边儿的壁橱里则放的尽是一摞摞的黄纸和冥币,除了伏在柜子上玩儿着弹珠的小招待以外,这铺子里竟只有后室里隐隐约约透出些的古琴声,诡谲之余显得还有几分生气。
“请问……”
煤油灯灯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小招待手里的珠子顺势滑了出去,在玻璃桌面上蹦蹦跳跳的弹了挺远。
在军装男人反应过来以前,出于长年工作而生成的职业习惯,他已经将那四散跳开的几枚珠子一把捞住,递到了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的小招待面前。
“请问这位小哥,你老板在吗?”
“……”
“我们大帅想邀苏先生过府一叙。”那人看着微微撅起嘴来不吱声的小招待,眉眼中的焦急不耐终于开始逐渐显现,手几番摸上了腰间的盒子炮,突然又想什么似的,强忍着怒气从紧贴着裤子的兜里抽出一封印有火漆的信:“把这个给苏先生,他自然会跟我走的。”
“呵。”不知靠在阴影处听了多久的蔺晨嗤笑出声,不急不缓的走到小招待身后,伸长脖子瞟了一眼火漆正中的家姓,“小飞流,认识这个吗?”
小招待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嘟囔了一句,“水牛家的梅花好看。”
“什么?”那男人因为蔺晨的突然出现而神情戒备,一时间倒是没有听清飞流的嘟哝。
缥缈若无的琴声便是在这时消弭的,蔺晨眯着眼侧身望了望内室,轻“啧”一声转头道:“没什么。倒是你——”
男人也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眼下又是手握大权的大帅亲信,若非此行事关帅府长子……思及此,迎上蔺晨不甚友好的目光,他终究还是皱着眉放低了点姿态道:“这位先生……”
“明明是你们上门求人,这架子却不见小。”蔺晨不加掩饰的讥讽语气堵住了男人还未出口的辩解,他看着面容颇为憔悴的男人冷笑着继续道:“萧选不过是个巡阅使罢了,别真以为拿了两杆枪就谁都怵他了。现在子嗣出了问题,与其说是当初处理军务累坏了身体,倒不如想想是不是亏心事做的多了,遭了报应。”
见了蔺晨这咄咄逼人的模样,男人就知晓这趟约摸是要无功而返,遂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武人脾气,他早在听到这无名之辈口出狂言时便气的两腮不住抖动,试图用来反驳的言词在齿间换了几番,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自腰间拔出了枪。
蔺晨迎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白眼几乎翻上了天。
“行了。”
颇为苍老却不少威严的声音自门边传来,来人越走越近,那还对着蔺晨的枪被他直接用手按了下来,继而低声斥责了仍旧愤愤不平的军装男人几句,方才回头向蔺晨温和笑道:“实在抱歉,让蔺先生受惊了。”那两鬓花白的老人一身锦缎长衫,儒雅有礼的摘下黑色帽子鞠了一躬,算是表达歉意。
“受惊”的蔺晨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倒也不再说什么。
“在下高湛,是大帅府的管家。”老人接着道:“主子原是想将苏先生请到府中去,但夫人知晓后坚持带着少爷上门求见苏先生,这便由我护送过来了,还望先生行个方便,请苏先生为我家少爷诊治一番。”
说罢他微弓着腰往侧边后退了几步,露出了毫无遮掩的大门,身着水蓝色旗袍的女人便温婉笑着出现在了店外趴伏着的黑色福特车边,她只在玉白的腕子上戴了一个翡翠镯子,怀里抱着的婴儿被暗金丝锦包裹起来遮得严实,乍得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平常的孩子。
只是太安静了,安静的仿佛躺在女人怀臂间的是个没有声息的西洋娃娃。
“她可以进去。”
一直玩儿着弹珠的飞流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拨开挡路的几人,跑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位夫人扶进了店里,在两个外人颇为惊诧的目光下认真的对即将走进内室的女人道:“太师糕好吃,谢谢。”
静姨太闻言不由得微怔,比故人记忆中更年轻的面容上不久便露出一个怜爱的笑容,温声道::“你怎知我最拿手便是做小食?待弟弟的病好了,我做糕点答谢你可好?”
小招待顿时瞪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眸光倒让静姨太这些天来一直不太好的心情有所好转。
她放下了内室的竹帘。

“白事店里寻名医,这传出去了,世人怕是要觉得萧大帅年事已高,有些糊涂了。”名医本医蔺晨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把小匕首,拿在手里抛起又接住,靠在店门上懒洋洋的看着终于倾泻而下的大雨和来不及躲避而在街道上慌乱跑动尖叫的人们。
“你!”
高湛拦住那脾性暴躁的军装男人,示意他不要说话。
“肝火旺就去抓几服药,说不定还能顺便治治脑子。”蔺晨也不理他,提着嘴角转身走到玻璃柜前,手腕灵活一动,便将小孩儿正玩着的小弹珠全数抓到了掌中,逗的小招待气呼呼的就要去抢。
“嗯————”
听到蔺晨拖长了的带有威胁的鼻音,飞流垂下头,却是口齿清晰的不问自答道:“苏哥哥说,萧家的小娃娃,水牛。”
说完骤然出手夺珠,动作快的连蔺晨也没防住,不过也没认真防就是了。
他没去看已经被刚刚飞流不成句的回答和速度非人的动作惊在原地的两人,而是随意的坐在了附近的竹椅上,闭上眼仿佛假寐一般。
原来他打算这样做。
也好……若这千年的执念能就此了结,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吧。

烛火微颤,是旧人来。
静姨太没有想到内室里竟然是这样大方简洁却处处透着古意的布置,顿了顿,她绕过地上放着的两盏木灯,颇为镇静的抱着孩子落座于黑木小几,对面容貌清俊的男人则拂袖提起炭盆边煨着的茶壶,为她面前的青瓷小杯中倾入了热茶。
“太太,请。”
左前襟掩入右腋,右襟覆盖于内,这显然不是当下流行的衣服款式。
静姨太微微颔首道谢,也收了自己打量的目光,浅浅啜了口茶,只是礼节性的沾湿了下唇,随即便将拿着杯子的手退开了些,瞥了一眼澄澈幽香的茶汤,眼中浮现了些许惊疑。
“令公子的事我略知一二。”梅长苏不着痕迹的收回落在襁褓之上的视线,转而望向妇人紧蹙眉间化不开的忧愁,淡淡出声道:“夫人既然师从药王陶裁霜,又如何会找到我这里来?”
一提起自己的孩子,静姨太便将心中的疑虑暂且按下,轻声叹气:“不瞒先生,初始我便曾求教于老师,那时孩儿不过半岁,当是最好的治疗时期,但老师只看了一眼就说此疾药石无医。”她揭开了一直盖住婴儿半张脸的丝绸兜帽,露出双瞪的圆圆的小鹿眼,那黑葡萄似的眼珠好奇的滴溜溜一转,便将视线落在了正盯着他略有些出神的梅长苏身上,他偏了偏脑袋,白嫩嫩的包子脸上流露出了一刹那的困惑,下一瞬就从包着他的襁褓里挣出藕节般的小手臂,一个劲儿的往梅长苏的方向伸去,张大的嘴里似乎是想咿咿呀呀的表达什么,但内室里实际上仍旧是寂静一片。
管辖三省的巡阅使萧选,其长子竟然是个天生的哑巴。
静姨太差点被小婴儿这股子不知哪来的蛮力挣脱,正有些力不从心,一双修如玉竹的手就自她臂弯中接过了小孩儿,说来也巧,一到梅长苏怀中,这帅府的长公子就老实了下来,胖嘟嘟的小胳膊紧紧搂着青年的脖子,笑呵呵的盯着他侧脸看了会儿就用自己还溢着奶香的脸颊去碰对方的,兴高采烈的模样使惊讶的静姨太举起手帕轻轻掩住了微张的嘴。
虽然小孩儿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但和平日里过分安静的样子比起来,他现下显然更像个正常的婴儿,而梅长苏也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和小孩对视的凤眸水光潋滟,雾气氤氲着遮住了其中的思绪万千。
“老师说孩儿患的不是哑疾,日后恐怕还会出现其他病症,活人的法子治不了,只能来找您。”静姨太盯着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边的梅长苏,看着他微笑着和小婴儿互动,那种怪异的熟悉感是更加强烈。
“陶先生说的没错,”梅长苏任由小婴儿将软软的唇印在他左边的脸颊上,搂在小孩背部的一只手迅速的探查着他体内魂魄的状况,在有了定论后便将不情愿的小婴儿交还给了静姨太:“白事店做的不是阳间的生意,用的法子自然也不是活人能用的。”
他转身从一旁的红木高架上取下一个造型朴拙的盒子,长指轻抚过盒面上落的细灰,眸光闪动成星。
“令公子缺失的是一魄,在这一魄归位前都不能开口说话。”梅长苏将木盒交给静姨太,视线又落在了小孩儿身上,眼神便更柔软了一分:“盒中的东西可以帮助小公子避开痴傻体弱之症,还望妥帖放在公子房中。”
“先生放心。”静姨太纤指紧捏住盒身,指尖泛白,语气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柔和,却隐隐藏着不必言明的谢意,只是面上逐渐现出了踌躇之意。
梅长苏了然:“长苏向夫人保证,必尽全力让公子完全康复。”他话音微顿,继续道:“既是陶前辈所托。”
静姨太听闻此语,心下一动。站在三步之外的青年身着与充斥着洋服香水的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古服,束着满头乌发的皓白玉冠温润雅致,若清霜傲雪却又皎皎如月,淡然从容的模样宛如游走于时间之外。
她确认从未与梅长苏见过面更遑论交集,事实上,如果不是老师告诉她这家白事店的店主是个行走阴阳且能救治她孩儿的能人,她甚至不会知晓金陵城数十万的居民中还有这样的存在。
“多谢先生。”
静姨太微微颔首道谢,与其为这点影影绰绰的熟悉感收不住心思,还不如相信万事皆有因果,许是缘分也无人知晓。
怀里的小婴儿似乎知道这便是要走了,一直巴巴张望着的大眼睛顿时起了一层水雾,伸长了手往青年所在的方向左右乱挥,梅长苏心下不忍,上前摸了摸瘪着嘴的小孩儿,原本还可怜兮兮如同幼猫的小婴儿立刻伸手紧抱住他两根手指不放,让梅长苏一时都有些不舍得放开:“小公子可已取名?”
“还没有呢。”静姨太看向小孩儿的目光仍旧爱怜,眼角眉梢却带上了一分苦涩,“大帅本是预备在周岁宴上公布孩儿大名的,只是……”
“只是帅府长子怎能让人知道身有缺陷,到时候难免会有居心不良之徒趁机动摇三省民心,故而自己长子注定不能活在阳光之下。”梅长苏注意力全然还在咯咯笑着的小婴儿身上,漫不经心地接过话头地低声喃道:“果真还是一样的无心无情。”
“先生既出手救了孩儿,便是恩人,大帅必定也是这样认为,”对于梅长苏那句已是冒犯的评价,静姨太仿若未闻,继续道:“虽是不情之请……还望先生赐名。”
梅长苏手指微微弯曲,这颤动细微到只有抱着他的小孩儿发觉。
“……”那熟悉的两个字该是立时叩开皓齿的,如今他却不知怎的,看着小孩儿无甚忧愁的模样,便堪堪将那个名字压在舌下,难得坦然说出。
萧景琰是背负了太多沉重东西的人。
幽室内灯芯,原还抱着梅长苏两根手指的小孩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梅长苏低下头去,便正落进那双鹿眼里含着的星光万丈。
也罢,这一世有他在,必能护得他诸事周全。
“正巧前两天读书时觅得二字,初见便觉欢喜,不若说来与夫人参考。”

“瞧我,光顾着景琰了,倒是忘了方才就有一事想请教先生,”单手扶起门帘的女人逆着光,声音温和清雅:“先生的武夷茶清香幽然,与市面上售卖的倒不怎么相似,不知从何处可得?”
梅长苏拂灭最近的一盏木灯,让纯如浓墨的晦暗将自己吞噬待尽,礼数依旧周到,但声音中带了几分疲惫。
“不过是闲时按照故人留下的方子自己制的,夫人若是喜欢,我便让飞流装些给您。”

最终还是把桐油灯改的不像桐油灯了hhh存好久了,不满意,七夕发出来大家看看,以后再改~

坑都是自己挖的,挥起锄头,填先生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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